流年似水

Chapter04-喜歡

「不過你猜的沒錯，我喜歡你。」陡然聽到他的告白，周苑杰難掩一臉驚愕，但對方目光並未從電視上移開，「我也知道，你有喜歡的人。」
知道何彭越洞察事務的能力非常厲害，卻從未想過就連這件事情也被對方察覺。
「別緊張。」見學弟瞬間警戒的姿態，何彭越勾起唇角，語氣認真，「我不會說出去，也沒興趣說出去。」
「為什麼？」相處下來，周苑杰算是清楚他的為人，也知道對方既然這樣保證就絕對不會洩漏半字，但他不懂的是，為什麼要在後面補一句「沒興趣」。
「因為這樣不就間接承認我失戀了。」明白對方問句的真正意思，何彭越笑著回應。
對比周苑杰的無措，何彭越顯得泰然許多。
在外人看來，學識、成績、外貌各項指標皆高分的何彭越即便目前處於單身狀態，在過去肯定有幾段情史。但實際上，這樣優異的一個人到二十二歲才第一次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在過去求學的年歲中，何彭越就隱約察覺自己對於女性沒有太多興趣，反而將注意力放在和他相同性別的人身上，但他並沒有多去在意。
直到最近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他才恍然驚覺自己的性向。
說沒有嚇到是假的，但當他冷靜下來，給自己做了許多反問、許多心理建設、設想許多未來可能會面對到的問題，何彭越的心反而慢慢定下來了。
他想著，既然沒辦法改變，那就接受吧。
正因為改變自己的態度，何彭越看向周苑杰的眼神更是多了一分特殊的顏色。
相處後他猛然發現，他喜歡的人目光總是停留在另一人身上，臉上的笑容也多是為了對方展開。
雖然不滿，但何彭越知道，他沒有辦法改變周苑杰的情感。
這段感情還未開始便已夭折，掙扎一番後，何彭越決定在自己陷的更深之前先放手。
但是放手，不代表他會助攻。
「對不──」
「別喔，我沒告白，別跟我說對不起。」開口打斷周苑杰的道歉，何彭越不想聽到任何被拒絕的詞彙，「不過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麼會想問我這個問題。」
也許是他沒經驗，但按常理來說這種事情基本上是不會被刻意捅出來的。
「隱約感覺到。」倒了一杯涼茶，周苑杰看著杯中的液體輕輕開口，「既然知道不會喜歡，那就不要給對方希望。」
「真冷漠。」何彭越感慨，「不過在開口前你應該就有把握了吧。」
「……對。」
「那如果說，我不承認呢？」向後仰，靠在沙發上，他繼續追問，「你的反應又會是什麼？」
「不會有那種可能。」這一次，周苑杰回答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許多。
「我就是喜歡你這聰明的地方。」間接承認周苑杰的答案是正確的，何彭越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知道你的動機。」
「而我，知道你的感情。」接下未完的話，周苑杰也笑了。
「看來，我們做不成情侶還可以做死黨。」他的語氣十分真誠，「比方景煥那傢伙聰明多了。」
知道他在暗指什麼，周苑杰微笑。
「別說我了，換說說你吧。」話鋒一轉，在周苑杰疑惑的神情下何彭越開口，「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一定要這麼刺激嗎？」
「就是要這麼刺激。我都跟你剖白一番，現在輪到你了。」不給學弟打馬虎的時間，何彭越催促，「放心，不會說出去的。」
「不是這個問題。」嘟囔兩句，看著眼前似乎被開啟奇怪開關的學長，周苑杰有些無奈。
對上何彭越期待卻不急躁的神情，他垂下眼、靜下心來思考。
「確切時間已經想不起來，不過是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和學長一樣向後仰、靠在沙發上，周苑杰的聲音有些飄渺，「想改都改不掉。」
「為什麼要改？」
「……和我不一樣，他喜歡女生。」回應剛出口，多年來積累在胸口的壓力瞬間被釋放，不只鬆了一口氣，就連呼吸都順暢許多。
「所以方景煥才會一直不知道吧。」看著歐美影集，何彭越輕嘆，「不知道你喜歡他。」
「是啊。」
在激烈打鬥為背景聲的情況下，周苑杰第一次說出那些藏在心裡的話。
在一個沒有被他拒絕，卻主動告知並放棄對自己感情的學長面前，周苑杰將那些事、那些話赤裸裸地攤出來。
不怕被投以異樣眼光。
父親調職的插曲，讓周苑杰被迫參與方景煥大半個人生，同樣也讓對方踏入他的生活圈，從幼稚園到高中畢業的漫長年歲中處處都有對方的影子。
不管何時何地、不論任何時段，周苑杰身邊都有方景煥的位子。
不管去哪裡，都有對方的陪伴。
只要一轉身，就在目光所及處。
也許是因為，方景煥是他有記憶來第一個笑著對他伸出手的人，也是第一個時時護著他的人，相較於家人，周苑杰更喜歡和這個鄰居哥哥待在一起。
即便被同學嘲笑長大了怎麼還這麼愛黏著哥哥，他也絲毫不在意。
到了國中，由於課業壓力相對於國小大了許多，為了增加與方景煥中堂下課及放學後可相處的時間，周苑杰不僅在課堂上表現出十二萬分的專注力，力求一次理解課程內容，字跡上更是越發潦草。
雖然日常作業依舊是那樣端正好看，但在筆記上可就完全不一樣，潛移默化下，方景煥已然熟悉他人眼中無解的狂草藝術字跡。
「那你為什麼突然和他拉開距離？」想起開學時方景煥對他的抱怨，何彭越突然想知道周苑杰這麼做的動機。
「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知道這和不久前說的話相互矛盾，他連忙解釋，「小時候沒有特別原因，就是單純喜歡黏著他。高三那年，我發現自己真正的感情，所以怕了。」
「怕了？」
「我怕他覺得噁心。」笑著說出實話，周苑杰捏了捏有些發酸的鼻尖，「我怕他在知道我喜歡他後會跟我拉開距離，所以我先避開。後來我也試著不要去喜歡他，試著把他當成普通的鄰居兄長看待，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
多年下來的努力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後周苑杰才再度開口。
「那時候我還在高中，他已經上了大學，我們之間不只有足夠的空間還有時間。那一年我反覆告誡自己不能喜歡他，也把多數時間放在書本上想藉此忘記他……但後來發現，不管距離多遠，我依然會不自覺地想起他。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想知道他開不開心、想知道他和誰一起，想知道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所以你才考這裡。」何彭越的語氣十分肯定。
「……對，發現無法忘記他後，我選擇坦然接受。」
「那現在呢？對於這樣的情況你滿意嗎？」
「滿意。」說著，周苑杰輕輕笑了，「當初只是想著，同科系至少遇到他的機率會高一些，沒想到居然會成為他的直屬、走進他的生活圈。」
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
周苑杰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只要能偶爾碰面、說上一些與課業無關的日常對話，就像過去一樣自然相處就好了。
他不貪心、不奢望，只希望能一直維持這樣的平衡就好了。
「你就沒有想過問問他的想法嗎？」也許是周苑杰的表情讓他不忍再看，何彭越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也許對他來說，你不只是弟弟，更是他喜歡的人也說不定。」
「別說恐怖故事了，學長。」抖了一下，周苑杰認真的語氣裡帶著一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他是直男，就跟鋼鐵一樣直，別說喜歡我，就算有個超級型男躺在床上他恐怕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這麼說好像也是呢。」試想周苑杰所說的畫面，何彭越難得同意。
「不過說真的，也許在方景煥心裡，你的地位不止於一個鄰居弟弟。」想起學期初，方景煥坐在自己床上掐著枕頭向他說起和周苑杰的事情，何彭越當時就有這種感覺。
所以他才會在後面推了一把，讓他成為他的直屬。
雖然當初只是抱著無聊看戲的心態，但在不知不覺間，他也莫名淪陷了。
「什麼意思？」
將壺中最後一口涼茶喝完後，何彭越便讓周苑杰將原文書拿過來，開始今天的輔導。
在對方不滿的眼神下，他笑著強制結束感情諮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