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

Chapter06-空白

乾淨明亮的宿舍裡，唯有略顯年紀的冷氣機嘎嘎作響。
從外頭回來的周苑杰在打開房門的瞬間忍不住因為房內明顯的低溫顫抖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保溫瓶，他連忙抓起一旁的遙控器將空調溫度調高。
今天一早，他便察覺喉嚨隱約傳來怪異的搔癢感，就著以前的經驗，連忙從櫃子裡找到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保溫瓶，走到宿舍公共空間的飲水機裝了滿滿一壺熱水。
從早上醒來到現在不過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他就已經喝了近兩千毫升的水量，搔癢感不但沒有減緩，更是有增添疼痛的趨勢。
捏了捏喉嚨，周苑杰難受地咳了兩聲。
趴在床上滑著手機的溫浩程在獲得第五次勝利後果斷退出遊戲畫面，擔憂的看向臉色不是很好的友人，「苑杰，你感冒了嗎？」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十分了解自己的身體，在察覺到喉嚨開始疼痛後，周苑杰就知道已經無法避開了，「等等我去買成藥來吃。」
和一身輕鬆的溫浩程不同，此刻的周苑杰手上還有一份報告，雖然教授要求的字數不多，卻不好作答，為此，他還特地去找何彭越求助，理清重點後才開始正式準備。
昨天晚上十一點多，何彭越才把他完成的報告看完並以郵件回寄，以備註的形式在建議修改的內容旁穿插了自己的論點。今天特地早一個小時起床的周苑杰花了整個早上的時間在整理，現在只需結束最後結尾的部分就可以提交給教授了。
「我去幫你買吧。」知道周苑杰為了這份報告幾乎一個禮拜沒有好好休息，除了上課、睡覺、吃飯，其他時間都抓著何彭越不放。
看著好友臉上隱約可見的黑眼圈，溫浩程陡然覺得自己的大學生活還真是愜意輕鬆。
「謝謝。」倒了一杯溫水潤喉，周苑杰忍不住再度輕咳，「我先把錢給你。」
「沒關係，回來再給我就好。」幾年的交情下來，這點錢溫浩程並不怎麼在意，更別說熟知周苑杰的性情，明白對方不會拖欠，「不過，苑杰啊。你最近有遇到什麼事情，還是和誰吵架嗎？」
看著好友的背影，溫浩程有些猶豫地開口。
「沒有啊，怎麼這樣說？」坐回書桌前，周苑杰面露疑惑。
「看你最近精神都不是很好，也刻意地讓自己很忙，想說是不是遇到心煩事。」
過去周苑杰就曾有過這樣的行為。
不擅長表達、也不會表達，所以每當遇到棘手的事情或令人心煩難過的事情，周苑杰都會讓自己過分忙碌起來，起初溫浩程只是覺得奇怪，後來深入理解後才明白這是他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方式。
「你想太多了，是因為這報告不好寫而且趕在下周二之前要交出來。」指著電腦螢幕上的文字檔，周苑杰輕輕一笑，「等我處理完這份報告就閒下來了。」
「……」關於這套說詞，溫浩程壓根不相信，「最近看你都沒怎麼和方學長碰面……」
「景煥哥最近在忙球隊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他輕嘆，「你最近不也是很少碰到景煥哥和何彭越學長？怎麼不見你說自己和他們吵架？」
「那個不一樣啊！」面對周苑杰的反問，溫浩程立即反駁。
「怎麼不一樣了？」眉毛微挑，周苑杰雙手抱胸。
「感覺。」沒有思考，溫浩程就點出他感到最奇怪的部分，「雖然你們都沒碰面，但提到方學長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見對方陡然沉默下來，溫浩程就知道自己抓對重點了。
對上好友的眼睛，周苑杰暗嘆一口氣。
他怎麼就忘記平時看起來粗神經的溫浩程在某些時候特別細心、提出的問題也一針見血。
「真的沒事，你多心了。」
「……」
對上周苑杰因病態而略顯疲憊的眼神，溫浩程思考過後決定暫時壓下滿肚子的疑問。等對方報告完成、感冒好了，再來追問也不遲。
打定主意後，他便帶著手機、錢包和鑰匙，出發幫周苑杰買藥。
目送好友離開，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
轉回電腦前，看著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掙扎了幾秒，周苑杰放棄似地將文檔縮到最小，並打開瀏覽器找尋一些可以幫助注意力集中的背景音樂。
不知不覺，距離情書事件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之前，就算再忙，方景煥還是會抽空問周苑杰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叮囑他有事情就去找何彭越，但現在不只少了基本問候，就連他發過去的消息也只是已讀。
起初周苑杰還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都不回訊息，直到之後的某一天，在校園內走動時，無意間看到一對情侶從旁走過，見他們親暱談笑的樣子，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和唐霏在一起了啊。
畢竟有了女朋友，方景煥當然會把為數不多的空閒時間留給對方，之前給他的日常問候和關心當然也會全數收回。
想起溫浩程的問題，周苑杰忍不住笑了。
他和方景煥的確沒有吵架，只是被拉開距離而已。
周苑杰知道，方景煥這個宇宙鋼鐵大直男總有一天會交女朋友。
如果到了那一天，他必然會從對方心中的第一順位上被趕離、那些曾給予他的照顧和溫暖也終將完完全全地轉給另一個人。
周苑杰理智上清楚，情感上卻不能接受。
他曾給自己做過許多心理建設，也在腦中無限次模擬如果這一天到來，屆時他該如何應對才能當個稱職的鄰居弟弟，但當這一刻實際來臨，他才發現那些曾經所做的努力到頭來不過只是徒勞。
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封面封底皆為黑色的筆記本。
和其他不同，這一本本子內全是記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有代辦事項、必須安排的行程、臨時要處理的事情亦或是在書上看到不錯的句子都會順手寫在上面。
由於是自己的隨手記事，筆記上的字跡當然非常奔放，具有濃厚的藝術感。
想起不久前的字跡事件，周苑杰鼻尖有些酸澀卻又有些想笑。
他曾經想過，如果真的到了必須放棄方景煥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寫一封只有他們兩個人看得懂的信，白色的紙張上要記滿這些年來對那個人的感情。
就算不讓對方知道，這樣單方面的無聲傾訴也可算是另類的告白。
翻開筆記，筆墨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紙張上慢慢暈開，曾經滿腔想說的話在此刻只剩一片空白。

TBC